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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約是在六七八年前,離我家很近很近的路口(就是對面)開了一家全家便利商店,還選在農曆年前風光開幕。開幕期間有各種優惠活動,包含晚上店員會變身為 DJ,大概凌晨十二點後,大夜班店員就開始播放熱門音樂,整夜和你play。春節時回家一個禮拜,半夜我人在隔了好幾道牆後的臥房都聽得到音樂。

而且剛開幕的時候,開門的鈴聲音量特別大,全家的鈴聲長度大概有五六秒長,所以夜班DJ放音樂的時候,時不時還夾雜著開門鈴聲當成刷碟聲。

 

租房給全家的地主住在對面似乎樂在其中,鄰居們也樂在其中。但是我在「Play DJ 整夜和你樂翻天」的第三天就崩潰了,鐵打的身體受不了三天的落賽,何況24小時全年都在Play鈴聲誰受得了。

第四天我寫信給全家網頁客服問好。您好,你們這邊有個夜班DJ整夜都在Play Music,可以請你們派人過來看看他的肝功能還正常嗎?

全家客服速度真的很快,隔天地區督導就馬上打電話給我,先生您好,關於這個夜班跟鈴聲的問題我們會協助處理,還有問題的話建議您可以跟店長溝通,謝謝。

在找店長溝通前,鈴聲就變小了一丟丟,夜班DJ的音樂則變得忽大忽小,整夜Play變成不定時Play

以前是整夜High翻天,現在是不定時給你驚喜。

後來店長打電話來說鈴聲不能改太小,不然整理貨物時客人進來聽不到。

好啦,雙方各退一步,勉強可以接受,反正我人在外縣市上班,偶爾才回家。

 

過了一陣子後回家,深夜我還在上網的時候,全家的Play DJ又開始音樂催下去了,店員可能太年輕不知道Beyond樂團是誰,但是他一定想唱,原諒我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。

從前我只是個全家店員,現在我是個夜店 DJ

搖滾的靈魂一旦覺醒就無法被束縛。

 

然後我就上全家官網客訴了。

隔天店長打給我用不勝其擾的語氣說,麻煩下次有問題直接跟我說。

感覺到店長似乎有那麼一點誠意,於是我就原諒他們,又回台北工作去。

 

過了幾年,回家待了一段時間。

發現搖滾店員好像還在培養他的 DJ 夢,繼續播放他忽大忽小的夜店音樂。另外我發現這間全家已經變成附近新創青年們的孵化基地。

 

每天晚上定時都有一些新創青年到這裡集會。

 

七點後會有一個光頭佬過來蹲在全家門口玩網遊研究遊戲市場,蹲到半夜才回家。每天準時過來,毫無例外。

還有三四個年輕人會在光頭佬之後過來接班。通常都會先罵公司老闆,罵完開始閒聊,然後開始研究手機網遊,研究到凌晨三四點才依依不捨回家。

這中間店員還偶爾會出來打招呼,他們也會頻繁地進去跟店員打招呼。可見這群人是店員未來的網咖創業好夥伴。

我也就不停的聽到開門的鈴聲:登灯鄧登等灯灯等凳

這不是繞口令喔。

 

我懷疑全家的WIFI密碼是12345678。不然怎麼這麼多人可以猜到WIFI密碼,蹲在門口打網遊。

有天晚上他們不打網遊,在打撲克牌,到了凌晨一點多的時候,我怕他們每天熬夜傷身體,老了會跟我一樣容易疲勞打瞌睡,所以打電話請警察過來送他們回家。

他們離開前還不停張望四周的房子,好像在尋找那位報警的熱心民眾。

我熱心我驕傲。

 

有次我打給警察的時候,警察還反問我說,是不是一群年輕人?我說對啊。

你知道就好,不要每次巡邏車開過去都怕怠速浪費油,不肯停下來看他們一下。

 

有次凌晨兩三點,出現兩群年輕人,大約二三十人聚集在全家店門的馬路上,練習談判跟溝通技巧,兩群人你來我往,不停叫罵,難得的是沒人動手,可能這群人是演員訓練班,要靠臉吃飯的,不能打。

所以只聽到兩邊持續不停地叫囂,你來啊,來啊。

他們也不過隔一條十公尺的馬路而已,一直叫對方來,是可以來去哪裡?

來來來,來全家。去去去,去你X

 

我聽他們發自內心的呼喊了二十多分鐘,丹田還很有力,但我心裡很無力。

附近的鄰居依舊抱持一貫的良好態度,他國事務,不予干涉。

我怕這些年輕人熬夜爆肝對身體不好,所以又打電話請警察勸導他們。大概五分鐘後,三台警車就過來送宵夜給他們了。大概一人吃一根警棍這樣。

 

在新冠肺炎常駐的最近,我們的小鎮還有一群人堅持每晚飆車巡邏全家的理想,每飆一次車就清空一次肺裡的病毒。

 

就這樣,新創青年們在鈴聲跟音樂很大的全家便利夜店築夢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。我不知道他們可以這樣努力多久,但我在這段日子以來,出國了好幾次,每次回來都還看到他們蹲在全家門口,努力不懈。

偶爾在國外用我的手機監控家裡的監視器攝影機時,還能看到它們在我出國時也蹲在全家。

所以說沒有不景氣,只有不爭氣。

 

因為幾年後店長的手機號碼好像打不通了,所以我從官網客訴的時候,新來的地區督導跟我說,沒關係。如果覺得吵,就用官網客訴,店長被客訴太多次會被處罰,不能升等。不然你就一直報警,不用怕。

 

我真的不是怕,我是怕傷害了他們的創業夢想,不管是當DJ、演員、賽車手或是開網咖都好。

不用怕離職。因為離職了一個覺青,還有千千萬萬個覺青。

I will be watching you, Family. 我會盯著你,全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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